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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雕艺术:品评与刻字技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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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雕艺术:品评与刻字技巧

室无石不雅,石无题不文。

室无石不雅,早已成为古今雅人的共识,至于石无题不文,就有很多讲究了。自然之石,大致名山大川的摩崖石刻,小至书房画室的笔架索题,都可以即兴题咏,历来的文人都雅好此道。名山胜迹之游,必写登临凭吊之意;古物文玩之赏,常刊幽深隽雅之铭,铭乃“古代刊刻于器物和碑石之上用以规诫、褒赞、纪事的文体。”石藉题铭,焕然而出文采,观奇石赏佳铭,文化的意味也油然而生,乃有文石之称。园林石和案几石原系采自山野云岫之间,玩家叠构于园林,清供于案几,更可怡然品题刻铭,从现金遗存的古石题铭中,人民仍可领略到它的悠悠风韵。

(明 米万钟藏 锁云石)

溪岸畔,层石叠翠,飞珠溅雪,石铭:“临流”。庭院中,石笋高峭,苍麟遥柱,石铭:“听松”。深院高梧下置一峰,兀岩峭壁,嵚崟磊落,石铭:“惊岩”。高架瘿座中立一石,云涡萦回,状如锁钥,石铭:“锁云”。

石上品题刻铭的历史,大有渊源。可以居,可以游的山水,深为古人所向往,但人们总因世俗事务的牵绊,不能置身岩下,与木石居,山野林泉,烟霞胜景可望而不可及,喧嚣的市井生活,市区了很多自然的乐趣,回归自然,返璞归真,是古人追求高品位生活的需要。秦汉时期,星期了采取自然景物装饰园林的风气,构山叠嶂,广植花木,于石上品题刻铭,无疑滥觞于此际,虽然近日考古,尚未发现有秦汉年间刻铭的峰石出土,或有之,而不能确定。在与秦汉相距不很遥远的魏晋南北朝时代,写出“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”这一千古名句的陶渊明,性酣酒醉,仰卧在宅院菊花丛中的大石上,恰是这块“曾送渊明入梦乡”的石头。有幸获得中国第一块冠名石的殊荣。喻之曰“醉石”。这只醉石,在庐山山麓,安栖了一千余年,巨石如砥,纵横丈余,仍是近日游客仿古观赏的胜景,石之上下,遍历古今刻铭,阴刻填朱的“醉石”两个擘窠大字,业已无从考证究竟是什么年代所刻。

唐代懂石,最会玩石,藏石恐也最多、最奇的竟是名相牛僧孺、李德裕。二人政治立场大相径庭,常年党争不休,于玩石上却可称为一对“石痴”。李德裕凡得到一只奇石,便刻上“有道”二字铭文,李德裕为何偏嗜以“有道”二字,屡题石铭,不忌重复,这其中的深意,今人很难寻觅的明白,李德裕晚年获罪被贬至“惊飘幛雾,夜半凄风似鬼魈”的海南岛,失去了权势,告别了一生钟爱的奇石,当年的卫国公,“长亭饮泣”,万念俱灰。谪居海南的历史名人,最著名的有两位,李德裕是一位,另一位便是大名鼎鼎的苏轼,两人都有爱石之雅好,而且同遭蹭蹬,东坡先生却以云水般豁达的胸襟,慨然承受,仍是“策杖东邻尽薄醪”,这高风依旧,拂袖云飘的洒脱,才是千秋名士的风采。苏东坡曾得石于中山后圃,极爱之。即赋“雪浪诗”一首:“千峰石卷矗牙帐,崩崖凿断开土门。嵑来城下作飞石,一炮惊落天骄魂,承平百年烽燧冷,此物僵卧枯树根。

留园 冠云峰

画师争摹雪浪势,天工不见雷斧痕。”雪浪石的险峻峥嵘,有如石破天惊,摄魂动魄,虽鬼斧神工不能办也。东坡便请名家为石绘像,又在铭文中用“玉井芙蓉丈八盆,伏流飞雪漱其根”称赞石中盘旋缠绕的白色石脉,面对朝夕相处的“雪浪石”,东坡深感它的美式无法言喻的,无须多说的。遂刻石铭为“岂多言”此刻铭之妙,可为千古石铭之最。与苏东坡同时代的米芾,被后世奉为赏石的盟主,此公的石缘极佳,曾得南唐李后主砚山两件,命名为“宝晋斋研山,海岳庵研山”,峰峦洞壑,山之奇诡,无不尽有,可从米芾亲撰的铭文“研山铭”中窥见真容“五色水,浮昆仑,潭在顶,出黑云,挂龙怪,烁电痕,下震霆,泽厚坤,极变化,阖道门。”研山久经沧桑,最终失传。值得欣慰的是,米芾手书《研山铭》长卷得以回归故里。

苏州织造署花园(今苏州十中)瑞云峰

宋徽宗玩石,是以九五之尊、倾国之力来运作的,“花石纲”石,巧夺天造,雄其峭峙。徽宗又在这些奇石中选出六十五石,依其形制,亲躬御题,逐一封爵刻名,其中一块高五丈的太湖石,盘坳雄秀,徽宗喜爱至极,亲封“盘固侯”,赐金带。其余亦一一题铭为:怒猊、巢凤、吐月、扪参、曳烟、抟云屏……并依形绘图,定名为《宣和六十五石》。

奇石是世间难得的雅物,品题得体,刻铭适当,摹以形似,掇之意蕴,即便稍置一二妙语,尽可得风流妙曼之趣。铭文的书体,真草隶篆兼可致用,踪迹流派朗然可见。又多以隶书出之,隶古遗意,非隶书不足以被丰碑而凿贞石。闻名于世的江南三大名石,石铭各自为冠云峰、瑞云峰、皱云峰,以云喻石,又择单字冠瑞皱,分奇揽异,俱得真韵。

杭州西湖江南名石苑皱云峰

明代文学家张岱在《陶庵梦忆》中,点评仪征汪园峰石,“余见其弃地下一白石,高一丈阔二丈,而痴,痴妙。一黑石阔八尺高丈五,而瘦,瘦妙。”痴妙、瘦妙以作石铭,名人品石用辞,真真匪夷所思,妙言高诣,庸夫俗子岂可品得此中三眛。

明代藏石大家,《素园石谱》的作者林有麟“青莲舫”藏石,只只奇妙,虽皱、透、漏、瘦未可尽其佳妙,林有麟藏有多只祖传遗石:玉恩堂研山、青莲舫研山、敝庐石、玄池石……清供雅玩,终老一生。林氏一门官僚文人世家,有鳞固登高能赋、作器能铭的一代俊彦,曾于其祖父得于元代道士贞居子所蓄玉恩堂研山,高可径寸,广不盈握间奏刀刻铭:“青云润壁,是石非石。蓄自我祖,宝滋世泽。”

故宫-宁寿宫-乾隆花园文峰石

咫尺之间的案几赏石,缩山川形胜为一体,“竖划三寸,当千仞之高;横墨数尺,体百里之迥。”古人又说:“种花招蝶,终不如买石得云。”石铭便大多从山,从云,曾见有“云根”、“瘦云”、“片云”、“云岫”……扬州八怪中的高凤翰,索性拈出名山作石铭,缩得“小方壶”、“小祝融”于案几间珍玩。或以龙凤螭鳌、麒麟、蝙蝠为名,取其祥瑞。或以斋室堂号直入石铭,如“海岳庵研山”“玉恩堂研山”。苏东坡反其意而用之,以石铭“雪浪”命名其斋室为“雪浪斋”。更有以石铭志,石铭简言不繁,却可见题铭者的品格风仪。明代张居正珍藏一崂山绿石,此石墨色,岚翠拂青,平嶂方岩,不假峭拔的外形,高闲天成,雄浑朴茂,张居正一流人物,善养之石,石铭“端岩踞肆”,其人端严肃毅,刚直不阿,此石铭真可谓其一生写照,生可为像赞,死足作志铭。

清代乾隆皇帝,也是一位爱石之人,幸运的是,他没有像宋徽宗那样走火入魔。乾隆得石,索题刻铭,高古风雅,还要赋诗抒怀。紫禁城景福宫前,小庭院正中有一座八角形的汉白玉须弥座,座上围以青铜围栏,中立一只挺拔隽秀的巨峰,高四点五米,突兀嶙峋,遍布孔穴,或大如盅盏,或小如蚁穴,耸立在浓荫之下,清幽的庭院,得此一石,俞加古雅静谧,乾隆很是欣赏,赐名“文峰”,于乾隆四十一年,御制《文峰诗》一首。在这首七言长诗中不仅描述了“文峰”的来龙去脉,更难能可贵的是,诗中有:“宋家花石昔号纲,殃民耗物鉴贻后。”这两句,表示出要以宋徽宗“花石纲”耗物殃民的历史,引以为戒。

先农坛-皱云峰

颐和园乐寿堂院内的青芝岫,是明代末年米芾的后裔米万钟在京畿之地的房山睿目识得的,当即爱之难舍,石兴大发,竟不顾一切的要将这只上百吨重的巨石运回勺园用以装点。遭权奸构陷罢官,不得已将此石遗弃在路旁。后乾隆皇帝将其运至颐和园,安置在乐寿堂院内,视若国之重宝,政暇之余,每每端坐在乐寿堂内的紫檀龙椅上,放眼览幸这千古恒定不变的巨石,以为是征兆永世四海升平,天下一统的祥瑞之物。石上乾隆御笔亲题的石铭,竟有三款:“石英”、“莲秀”、“青芝岫”,乾隆最喜“青芝岫”一铭,并题诗数首,足证对此石钟爱至深。宫禁御园中的奇石,大多经乾隆品题刻铭,铭文无不富丽典雅,“搴芝”、“起云”、“绘月”、“青云片”、“青莲朵”……藻宋高逸,兹不一一列举。

清代中期,南粤富商吴氏藏一英石横山,千岩万嶂,迤逦长亘,下有陂陀,若临水际,宛然衡岳排空,沅湘九曲,潆洄其下,壁镌石铭“南岳真形”,八分书体。两淮盐运使赵之璧所藏祖传英石立峰,石高三尺,上阔下狭,下分三足,立于紫檀座上,观之有奇峰入云之势,四字篆书石铭:“一柱擎天”。

中山公园青莲朵

1995年秋,余于江南访石,在无锡一曹姓老者家中,见到一只上镌苏东坡、黄山谷名款的灵璧石,石峰上深刻“狮峰”二字篆书石铭,苏、黄二人题刻的行草铭文,皆著几十字,因年久以稍呈漫漶,遗憾的是当时没能熟记下铭文,只依稀记得如下几句:元丰二年,东坡得石于黄州……黄山谷见之亦喜……据老者讲,此石是上世纪50年代,挖河民工自河道中得,老者廉价购藏之。

民国以降,石艺渐衰,雅道凌迟,不复再有南宫高致。20世纪90年代,石艺骤兴,屡有佳石秀峰起于深山碧水,为时人筑园叠山、案几清供所用。唯有品题刻铭一艺,难涉深雅,观所题名,令人捧腹!原本是一只磊坷多奇的大石,刻上“巨峰”二字,以彰其大。清泉石上流,更有高手见之,刻铭“流水潺潺”,山石大小高低、流水缓急清浊,有目共识,凿之以铭,恐人不知,若非其俗在骨,难有此举。幸有海内一二高贤,深悟石理,精娴石道,得岱顶峰石,妙撰“东方既白”。拥灵璧磬石,雅题“太古音藏”,发人幽思,无怪乎那击石的小木槌,便要被沧州青年才俊喻之为“课虚叩寂”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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