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莽印章：篆刻艺术的古典风华

我们接着说汉印。

在过了西汉之后，我们来说说新莽印，我们通常情况下，把新莽印也归为汉印，因为它所发生的历史时期在两汉中间夹着的新莽时期。

王莽原是汉室的外戚，于公元9年自立，改国号为“新”。我们通常称之为“王莽篡汉”。王莽篡汉之后，这位定国号为“新”的天下之主，却实行了复古改制，他试图以古代典籍中的各种制度来改变和取代西汉的制度，这显然是倒行逆施，也是违背经济规律的做法，也自然不得民心，结果没多久就天下大乱，“新”王朝只存在了短短的15年，就被东汉取代了。

（王莽篡汉）

“新”王朝的寿命大致与秦朝相仿（秦也是15年，也是印章史上重要的15年）。因为这个“新”朝只经历了一个皇帝，就是王莽，因此也叫“新莽”，这个时期的印章，我们通常称为“新莽印章”。有意思的是，虽然新朝历史极其短暂，但这一时期的印章却极有特色。

我们在对后世印风归类时，有一类印风，我们可以归类为“典雅”类印风，比如后世的汪关、林皋、赵叔孺、王福庵、陈巨来等，他们的印风，都可归为此类。这一类印风的特征是端庄安详、温文尔雅、不激不厉、风神蕴籍，而古代印章里，新莽印可作为典雅印风的典范。

我们可以先看一个印例，“新西河左佰长”：

（新西河左佰长实物）

它钤盖出来的样子如图：

（新西河左佰长印蜕）

印面六字，各占印面的六分之一地位，因为这样的原因，六个字都作长方形，而长方形正好适合小篆的修长字形。因此，整个印面显得格外典雅、安静、祥和……

这是新莽印的一致风格，也是新莽大多数工艺制品的风格。

我们可以看一下当时的诏版，如图：

（新莽诏版）

这与秦诏版的制作风格相比，严谨程度简直天差地别。同时，这种风格也体现在钱币上，如图：

（新莽布币和五铢钱）

说回印章。新莽印非常容易从汉印中分离出来。

或因“五德终始说”，或由于王莽改制，新莽时期的官印多为改制后的官名、地名、爵称等。如封爵有侯、伯、子、男、任，改县令为宰等等，与汉制有较大的区别。其官印最为明显的特征是印文多为五字、六字及八九字印等，分作三列，五字者将最后一字拉长作为末行（西汉印也有此类），凡官名二字者则在其后加“之印章”，三字者加“之印”，四字者则加“印”字。官印的等级主要体现在印文和纽制上，二千石以上的称“章”，二千石以下的称“印”；

县宰以上为龟纽，以下为瓦纽。如图：

（新莽后将军印章实物）

【小资料】“五德终始说”对于印章字数的影响：

所谓的“五德终始说”，前人认为是“天意的历史规律”，其中与汉代相关的，可以整理如下：

邹衍说“五德从所不胜，虞土、夏木、殷金、周火。”由于五行相克之理为“木克土、金克木、火克金、水克火、土克水”。按照邹衍的说法，五行代表的五种德性是以相克的关系传递的。比如，秦代周而立国，周既为火德，则秦必为水德，水为黑色，是以秦朝崇尚黑色。官印文字以五行相生原理，金生水，金对应数字四，于是秦官印为四字。

汉初，张苍认为秦国国祚太短（只有15年），不属于正统朝代，应由汉朝灭周朝的火德以相克之理推算，则汉朝应为水德，是以汉初实际上应依秦制，崇尚黑色。官印印章沿秦制仍为标准四字。至汉武帝时，又视秦为正统朝代，于是改汉正朔为土德，因为秦如果为正朔，则秦为水德，土克水，故汉为土德。汉服开始尚黄色（土色黄），官印印章字数改为五字，这是用五行“土”所对应的数字五。比如我们上一节所提到过的西汉中期的印章“中郎将军章”，印面即五个字。

至新莽，又采刘向、刘歆父子的说法，认为汉朝属于火德，而水克火，新莽是水德，是以新莽官印印面字数为五行“水”对应的数字“六”（注意，这里又与秦的水德所选对应数字方式不同，一个是相生，一个是相克）。所以，新莽官印标准字数为六字。如上面的“新西河左佰长”和下面的“黄室私官右丞”，即便是五字印，也作六字分布，如下面的“军司马之印”：

（军司马之印；黄室私官右丞）

东汉光武帝后又认可这种新莽汉火德的说法，从此确立汉朝正朔为火德，后世史书也均采此说，于是汉朝有时也被称为“炎汉”，又加汉朝皇帝姓刘，于是又称“炎刘”。

新莽的印，标准印文字数为六，但也视实际情况有相应变化，并不强制为六。

如上面的“新西河左佰长”一样，新政权颁发给边疆地区民族的印章多冠以“新”字国号，以强调与原来汉政权的区别。如“新前胡小长”“新保塞乌桓䙳（读è）犁邑率众侯印”。

（新前胡小长；新保塞乌桓䙳犁邑率众侯印）

如前图所示，新莽印的龟纽非常精致，龟首前伸，龟背凸起，龟的四爪五趾张开立于印的四角，与龟尾形成五个支点，给人稳重、典雅的感觉，而且龟背、颈、嘴、眼、爪处都刻有精致的纹饰。

因为新莽改制度量衡，新莽印一般略小于西汉官印，西汉官印2.31厘米见方，新莽官印2.3厘米见方。印面变小之后的新莽印较西汉印更加精美细致，也更小巧玲珑。与钱币一样，都走精美路线。

因为新莽印面文字多为六字，故此文字所占空间多为狭长的竖长方形，故此更符合小篆的结体特征，即小篆特有的黄金分隔之美，这就自然有了小篆的流美之韵，在精工制作之下，印面显得章法匀满，篆法工整，更显秩序与空间之美（这是小篆特有的美），而笔画亦葆有小篆特有的圆润，呈现极致的典雅清爽之美，当然，也因此会略显拘谨，稍欠端凝大气之韵。

而后世的典雅印风，多走工稳路线，而工稳印，多不需要大气磅礴之味（它不写意，也多不表达情绪，而是表达精工的整饬之美），故此，新莽官印成为后世典雅印风重要的典范和摹仿样本。

（【篆刻的骨头】之7，部分图片源自网络，版权归原版权方所有）